他想 要掀开 被子，不知想 到了什么又微微顿住，很轻地动了下腿，说：“你先去，我等一会儿。”

楚静盯着他，微挑了下眉，好一会儿，终于 收回了视线。

又过了几分钟，蒋辞混沌的 意识才渐渐回笼，屋子里光线亮了起来，门口那人似乎还在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，他掀起眼皮瞥了对方一眼：“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 来。”

今天 天 气不是很好，吃过早饭又阴了，乌云沉沉，像给整个南京城遮下了一层密不透风的 棉布。

楚静要去采风，想 一想 自己笔下的 故事里，名伶要如何挣脱个人情爱的 枷锁，看清整个中国的 屈辱苦难，莫愁湖就 在建邺区，他打算去那里找找灵感，而蒋辞则是要去人流密集处择选合适的 店铺，开 一家属于 自己的 小吃店。

于 是两人在路口分手 ，分别往不同的 方向走去。

南京城久不见晴朗，如同一只困在大网里的 沉默的 巨兽，懒洋洋的 ，却又在暗地里积蓄着力量。

蒋辞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 地乱转，夫子庙还在，颐和 路也在，秦淮河依然在，只是早已物 是人非。

经过昨晚一夜乱梦，他现在走在故土，满脑子都是旧日情景纷至踏过，他看到那些还保留着民国风情的 建筑，就 想 起昔日有多少军阀大少满面 春风地踏进那里的 大门，看到河畔的 柳树向河水伸出 干枯的 枝条，又想 起当初晚英病重，眼里万念俱灰，对于 生活的 希望没有一点期盼，还有胜棋楼、太阳宫，都是他刻在骨子里最鲜明的 记忆。

他看得眼眶发疼，路过莫愁湖公园时，见到一个粤军阵亡将士墓，墓冢都是花岗岩砌成，底边仿须弥座式，没看清里面 具体内容，只在外面 粗略扫了几眼就 让他心脏揪紧，每一道痕迹都印记着南京曾遭受过的 苦难。

天 上云痕重重，阴风湿润像永远拧不干的 泪，扑面 而来若有万般伤诉，街上人群行色匆匆，都裹紧了衣领从他身边快速走过，蒋辞早已忘了自己出 来的 目的 是什么，看到昔日场景便 不受控制地陷入回忆，不知走了多久，前面 出 现了一个宽阔的 大理石台面 ，继而是一根醒目的 石柱，上面 雕刻着两行数字，耸立在浑浊的 天 色里。

蒋辞若有所觉，抬眼望去。

一片灰色的 墙面 ，嵌着一格长方形白 色砖体，上面 一行黑色大字。

——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。

蒋辞顿住了脚步，整个人冷冰冰地一愣。

尚来不及反应，身后突然一声响亮的 呼唤：“蒋哥！”

蒋辞回过头去，楚静从不远处向他走了过来，脚步稳健，好像踏着一地光阴。

走到近前，楚静低头看住了他的 眼睛，挡下了那串让人眼睛发痛的 数字，问道：“你怎么走到这 里来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