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已经生了五个孩子了，可惜五个都是女儿。

怀第六胎时，娘喜食酸杏、野山楂，村里的妇人们都说，只看腰身就知道这一胎必然是男胎。

就连村里做了二十多年的接生婆，也打包票说绝对是个带把儿的。

爹还是不放心，他捉了家里唯一一只下蛋的母鸡去请了镇上的张铁嘴。

张铁嘴掐掐算算也说娘这胎是个男胎，且这一胎的命格贵不可言，将来只怕会出将入相。

张铁嘴素来铁口直断，无一不灵验。

爹听了他的话，高兴地三天没睡着觉。同时大手一挥，豁免了娘每晚给他打洗脚水洗脚的差事。

不过，这种事情自然爹不能自己做，他说，我已经八岁了，能做这些事了。

我搬着笨重的大木盆往里屋里送开水，爹正趾高气扬地从屋里迈出来，扬起的手撞了木盆一下，漾

出来的开水顺着我的腰流下去，一阵刺痛。

爹不满地瞪了我一眼，走了。

我赶紧把木盆送进去，接生婆等着开水用呢。

娘怀这一胎时，因为都说是儿子，所以难得能每天吃一顿饱饭。

吃得多，这胎就大了些，也就难生。现在已经痛了大半天了，弟弟仍不见出来。

四妹五妹还小，半天不见娘，坐在屋檐下的地上哇哇哭着。

「油炸妮子，就知道哭！一个两个，吃穷老子了，还只会哭丧，丧门星！

「要不是老子马上有儿子了心情好，一个两个都给你们扔出去！」

[呸！小瘟神，贱丫头！]

爹骂我们的词一向很多，我并不去想这些话究竟有怎样恶毒的意思。

他骂完四妹五妹，也不去抱抱她们，只在檐下站着。

我在烧开水，听接生婆的吩咐给娘煮一碗稀面汤°。

二妹去河边抓鱼了，想给娘煮点儿鱼汤补补。

三妹默不作声地走过去，把四妹五妹都拢到自己怀里，轻轻拍哄着。

大概是迟迟不见弟弟出来，爹等得不耐烦了，他转身出了院子。

我听见他的大嗓门在对邻居王癞子a说，我这儿子，肯定胖乎乎超过八斤，不然不会这么难生.……

我撇撇嘴，搅和着锅里的稀面汤，想了想还是又加了一勺水。

[三妹，端过去，躲在柴房后檐，你们三个分着喝，小心烫！]

我盛了一勺稀面汤递给三妹，她沉默地带走了四妹五妹。

我竖着耳朵，听着周围的动静。

雨不知何时小了。

里屋娘的***声断断续续，接生婆唠叨着[都这样，用点儿劲儿……

远远的，爹的声音高亢洪亮：「老子先开花后结果，到时候五个女儿的聘礼一收，儿子要什么没

有？]

一阵哄笑声夹杂着一片附和声。

到最后，居然还有几个人羡慕爹有五个女儿在前引路，儿子将来万事不愁。

我把稀面汤放温，端到里屋喂娘吃完。她似乎恢复了些力气，接生婆教她怎样把弟弟挤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