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官跪呼“恭送王上”,一国之君起身离座,一双龙靴龙形虎步,犹似踏在众人的心尖上,径自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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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太监明泉紧跟慢跑,一路上用眼角琢磨着主子的脸色,思量等一会儿如何让王上高兴起来,虽然根据他多年侍奉的经验总结得出,这个情形下不太容易。
戎晅步形放缓,远离了朝堂上那些个戴着恭顺面具揣着各异肚肠的臣子,唇角似有若无地掀起一抹笑纹:这场较量越来越好玩了呢。
“王上。”明泉揣着一万个小心开口,“王上,绿绮宫这会儿的芍药开得正好呢。”
戎晅抬眉,回头扫了一眼自个这贴身小太监:“明泉,你们的姁姁娘娘给了你多少贴己?”
明泉跌跪在地:“王上,奴才不敢,奴才只是想王上开心。”
“拿了也无妨。”戎晅拉起他,掸走他衣上的一点尘土,这举动更让小太监局促忐忑。
“左右朕也没少赏她们,你从中分一点是情理中事,朕不过想知道琴妃娘娘对朕跟前的这个红人大不大方而已。”他轻描淡写。
如果地上有缝,明泉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去。王上高深莫测,在他身边六年,也自诩有几分察言观色的小机灵,但从未有一次会猜度到王上下一步将要说的及将要做的。喜怒不形于色,比之喜怒无常更使人胆战心惊罢。
“也好,你是朕看重的人,既然开了口,朕自会给你这个面子,下午就去绿绮宫赏花。”戎晅拍了拍他的肩,“不过,你应该明白朕此刻要去做什么罢?”
“知道,知道,奴卑先知会慕莲室备好茶点恭候王上,再侍候王上更衣。”
慕莲室并非字面意义上一间简单的斗室,位于占地十余亩的莲池之畔,一爿绿窗粉壁、回廊环抱的精致雅舍,悬有王上御笔书写的匾额。王宫上下没有一人不知,自从这所宝地修建完工,几年以来便成了王上下朝后流连最多的去处,或独坐抚琴,或批阅奏章。莲池里,有从天下各地搜罗来的百色荷莲;莲花因品种各异,此起彼伏,花期颇长,竟可以从初夏至中秋始终有花苞吐艳。每有一类莲花绽放,王上心情都会大好,这从每一回到手的丰厚赏赐便可见一斑。而纵使冬季,王上也会对着满池的残荷悠然凝神,那时际,任谁也不敢上前惊扰。
王上慕莲成痴,爱莲成狂。但也有在宫里年头久的老人说,王上这个嗜好是打六年前月诞夜一夜未归又离奇返回后才有的,先前从未有人觉得王上特别钟爱什么物件。六年……细细推敲起来,好似许多事都与六年前有着牵扯,六年前的月诞之夜,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呢?
明泉甩了甩头,不由得警告自己想得太多,差一点就犯了身为奴才者的大忌。眼下,当好差事,侍奉好主子,能够定期给家中的老娘兄弟捎去银钱度日,才是最最紧要的。